鲜於银说道:“公孙瓒不肯救之!”
荀贞问道:“为何不救?”猜测说道,“可是因他虑到贵军与麹义有可能围城打援,害怕中伏,故而未救?”笑视荀彧,说道,“若是因此,说明其胆已丧!”转目鲜於银,笑道,“君以此断定其离覆亡不远,却是不错。”
鲜於银摇了摇头,说道:“诚如明公所言,公孙瓒连败之余,其胆诚然已丧!然他不救鄚县之将,却非是因为此故。”
到底与公孙瓒有过不浅的过往交情,刘备忍不住好奇,插嘴问道:“那是因为何故?”
鲜於银笑道:“在下后来闻之,公孙瓒左近之诸将,当时也是诧异,问公孙瓒缘何不肯遣兵往救?公孙瓒告诉他们说:今日我若往救之,则日后诸将都只会等我救兵而不肯力战;现在我不去救之,则其后再有别将、别营被围,他们就会自我勉励,与贼死战。明公、尚书、刘君、简君,是以公孙瓒竟是终究未有派兵救援,鄚县也因是为我联兵所克!敢问明公,不知明公觉不觉得公孙瓒的这个想法实在可笑?也因而在下断定他离覆亡已然不远!”
荀贞与荀彧对视了下,两人和鲜於银最早闻知此事时的感触相同,也俱是觉得匪夷所思。
荀彧吃惊失笑,说道:“竟是因为此故,而不救其将,坐视鄚县失陷?他却难道没有想过,他今不肯救援鄚县,则以后他的别将、别营若是再有被围,会不会因为已知他的不肯救援,而干脆投降?公孙瓒此举一出,其军之士心已然散矣!”
正所谓是:南有吕奉先,北有公孙瓒。
此二人虽俱皆骁勇,单论将才,海内顶尖,可在政治等方面上却都是出奇的天真可笑。
荀贞因为太过惊讶,而摇头不已,抚摸颔下短髭,喃喃说道:“若公孙伯圭之此意者,出人之不能,别出蹊径是也。”注意到刘备神态怅然,提高了语声,笑问他说道,“玄德,你与公孙伯圭曾在偃师缑氏山中同窗两年,伯圭其人,你应了解,可有料到他会有今之此举么?”
刘备叹息,说道:“昔年同窗之际,备方志学,以兄事伯圭,那时的公孙伯圭美姿容,言事辩慧,怀壮志,有雄胆,不仅为众多的同窗敬爱,且深得备师卢公之喜。明公,哪里会能想到,二十年之后的今日,伯圭竟昏暴至斯!每忆及当年的那个佳人,备皆心痛不已!”
——“志学”,是“志学之年”的简称,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於学”,后世因以“志学之年”代指十五岁这个年龄。刘备求学卢植门下之年,正是他十五岁的时候。
细辩刘备这番话里的含味,其内蕴含的不止是对过去的那个弱冠之龄、风华正茂的公孙瓒的怀念,似乎还带了惋惜。惋惜什么?是惋惜公孙瓒不再是佳人,还是惋惜大好的局面被公孙瓒毁之一旦,若换成是他,必不至此?
荀贞微微一笑,未再与刘备多说,问鲜於银,说道:“这是一桩,第二桩事是什么?”
鲜於银回答说道:“在下有一个郡里人,名叫田豫,现在公孙瓒军中,此士有大才而公孙瓒不能用之,其现为守束州令。田豫与在下的族兄鲜於辅交好,於今虽敌我有别,然他与我族兄的私谊未绝,时有书信往来。两个月前,田豫闻朝廷的令旨下到了蓟县,乃去书一封与我族兄,书中有‘宜奉朝旨’之语。明公,此虽短短四字,可田豫之心即由此足可见知!”
荀贞立刻明白了鲜於银此话中之意。
田豫作为公孙瓒的属下,而却在给鲜於辅的信中,建议鲜於辅“宜奉朝旨”,这就表明了两点:首先,田豫对朝廷是有忠心的;其次,田豫已经断定公孙瓒必然覆败。又由此两点,可以看出,公孙瓒而今帐下,确实已经是人心离散。
田豫这个名字,荀贞很耳熟。
他想了想,对此名他有印象,但对其人之事迹,他没有太多的记忆,而瞧见刘备在听到田豫之名的时候神色微动,乃笑与刘备说道:“玄德,这个田豫是你的旧识么?”
刘备陷入回忆,略微失神,旋而还过神来,回答荀贞,恭谨地说道:“回明公的话,备与田豫确是旧识。早年备与公孙伯圭为友时,田豫尝来谒备,那会儿他年岁还小,只十来岁,却已言谈不俗,举止稳重。”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敦厚的脸上露出敦厚的笑容,说道,“明公一定想不到,他见到备后,做了一件什么事来,他一个垂髫童子,却如个小大人也似,托身於备!”感叹说道,“明公,此子远非俗子可比也!”
荀贞颔首说道:“若如卿言,确非寻常儿童可与比之!”
“只是可惜,后来备投附明公之时,他因母亲老迈而未能从备投明公。他当时若是从备一起投到明公帐下,以其之能,必能为公所用!刘备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可惜地说道,“又岂会至今才为一守束州令耳!伯圭不能用贤才矣!”
比之荀贞、刘备等,田豫算是下一代人了,刘备今年已三十五岁,荀贞比刘备还大上一点,田豫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岁。早年在涿郡他与刘备初识时,田豫年龄更小,就如刘备所说,只十来岁,是个垂髫童子罢了,而以十来岁之龄,就主动谒见刘备,把自己托身於刘备,别的不说,只这份能够识别出刘备是个可成事之雄杰的眼光,与如个大人似的,自比为士,愿意辅助刘备的早熟也好、决断也好,又如荀贞所评,亦的确都绝非是寻常少年可比。
鲜於银倒是没有想到田豫与刘备会是旧时,闻了刘备之话,说道:“刘公所言甚是。明公,田豫虽然年轻,然才能出众,确乎是有高才,而且他身在公孙瓒军中,比起我等,自是更能了解到公孙瓒其部现下的军心士气,就连他也已经认为公孙瓒覆亡必矣,明公,由之可见,公孙瓒之覆亡,早晚事耳。故在下断言,指迟则一年,早则明年夏秋之交,其必亡也!”
荀贞轻抚短髭,忖吟了会儿,说道:“既如此,公孙瓒已是穷途末路,则君等从幽州来时,或往许县途中,经冀州时,可有闻袁本初就此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