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连带着砚台和笔洗都一并扫落在地,萧大亨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笼中虎,在厅堂内走来走去。
“哗众取宠,危言耸听,此文为甚!”
兵部公廨就在銮驾库隔壁,隔着一条夹道,而萧大亨年龄虽然不小,但是嗓门儿却依然声如洪钟,直透屋外,惊飞了屋外古柏上一众鸟雀。
估摸着南边隔壁的工部和西边儿的宗人府都能听到萧大亨的怒吼声。
张景秋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虽然他也认为这篇文章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了,作为兵部左侍郎,他当然清楚三边四镇的情况都不佳,甚至可以说糟糕,但是如果说夸大其词到了似乎明日就要崩盘,甚至爆发兵变叛乱,这就有点儿过了。
陕西行都司那帮人张景秋还是清楚的,惯于配合着四镇夸大其词,否则一旦四镇难过,免不了就要滋扰地方,这陕西行都司那边也就要头疼了。
萧大亨的怒气当然不可能是针对这宁夏镇的事儿来的,张景秋心知肚明,兵部事基本上都是自己在负责了,便是有问题,他也能推到自己身上来,除非是推不了的大事。
这老家伙的怒火是在前面一篇文章上呢。
刑部和礼部弊端管见,嘿嘿,还真的是一管之见,都能把刑部的各种毛病通了个底朝天儿。
那文章还算是收着点儿,可那编者按就没客气了,从县令到仵作,从南京刑部到宁国府推官,这短见、狭隘、刚愎、怠政、轻慢,啥词语都用了个够,就差指着刑部鼻子骂,这就是一群饭桶,这么个简单案子,都能被折腾出如此多的破事儿出来。
真的是斯文扫地,此事为甚!
张景秋心中好不畅快,遇上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尚书,张景秋也是腻歪到了极致,但是他也清楚,有萧大亨在尚书位置上顶着,未必不是好事,一来可以帮助皇上缓解太上皇那边的担心,二来真要有什么大乱子,他这个兵部尚书也首当其冲。
有利有弊,自己的资历还是太浅了一些,所以让萧大亨顶在前面,张景秋还是能够接受的。
“夏卿兄,无须如此,不过是一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荒唐之语,何须这般认真?”张景秋假模假样的宽解对方:“职方司那边每月都有情况回来,这等情形职方司和行都司那边哪一月不报上两回,这边欠饷哗变了,那边无粮军士逃亡了,今日又两部斗殴了,明日某部又除外劫掠了,难道夏卿兄还看得少了?”
萧大亨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只手重重的在桌案上一击,桌案上的物价都是一抖。
“皇上和内阁未免待这帮读了几年书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士子太宽纵了,这般狂言无忌,我等固然能坦然待之,但若是传到军中,怕就要成为一场祸端。”
“这等文字自然不会外流。”张景秋轻轻一笑,顺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这份内参“刊物”。
“机密事宜,注意保存,不得外传”,看到这里,张景秋哑然失笑,摇摇头,这帮家伙倒真是有些意思。
不过这封皮上还有一个码号,据送来的人称,一段时间后,这还要收回,以免外流外传泄露机密,如果不愿意交回的,就要签名或者用印表示留下了。
顺手翻到最后,张景秋注意到最后封底落名,主编:永隆五年二甲进士、庶吉士冯紫英,责编:永隆五年二甲进士、庶吉士许獬、侯恂,永隆五年进士宋统殷、范景文、贺逢圣、郑崇俭、王应熊、方有度。
这就是一帮永隆五年进士同年啊,而且还很巧妙的避开了已经授官的三鼎甲,张景秋就知道练国事和杨嗣昌与冯紫英都交往甚密,这里边难免就没有这两位的影子。
不得不说,这一科有了冯紫英这个意外因素的出现,原本一直是南强于北的格局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和冯紫英相交莫逆的练国事被点了状元,探花杨嗣昌与冯紫英也颇有交情,再加上二甲第一的许獬、第八的侯恂都和冯紫英要么一家书院出来,要么就有交情,还带着一帮像宋统殷、范景文、郑崇俭的北方士人,便是贺逢圣和王应熊也都是湖广和西南士人,这局面就有些耐看了。
江南士人在这一科里轮人数仍然占据优势,但是论影响力就已经落了下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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