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差役突然就到了霍崇家,请他到县城见见新任知县。原来的徐知县已经调任了。
新任吕知县操着江西口音,而不是上一任的江浙口音。前来的不仅有霍崇,还有好几个穿绸裹缎的。大家听吕知县讲述起税收事情,才知道其他人都是县里负责税收的包税人。
能包税,就意味着在乡里有点实力。霍崇见这几人虽然神色各异,却都很能沉得住气。
吕知县用还算客气的语气告诉众人,他的火耗收的不会很多。但是这个税一文都不能少。谁拖欠,吕知县可不会轻饶。
参加完会议,霍崇与其他包税人出来,其中一位笑道:“诸位,外面天寒地冻,不如到我家小坐?”
听这位用词文雅,霍崇觉得他是个读书人。而其他人听到这个邀请,却都看向霍崇。霍崇笑道:“哈哈,能和诸位亲近,俺当然要去。”
发起邀请的名叫张启贤,是一名举人。其他的包税人要么是举人,要么是秀才。竟然各个都有功名。
霍崇觉得这帮读书人大概是看不起自己的,就不怎么想与他们一起瞎混。可这帮人却都在询问霍崇,试图知道霍崇和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就让霍崇更烦不胜烦。便找了个借口,“诸位,俺还得回村。”
张启贤问道:“霍兄,你为何不在县城买个宅子?”
“张兄,小弟我也找了一阵,实在是找不到。”霍崇答道。
“若是霍兄不嫌弃,我认得一处宅子要卖。不如明日我派人带霍兄去问问?”
霍崇觉得这张启贤在用房子钓自己,不过此时又觉得不忍受一下的话,还有点吃亏的感觉。最终不得不答应下来。
于是一众有功名的包税人就继续围着霍崇各种询问。霍崇守住底线,自己与上层的关系一概不提。说着说着,众人也开始觉得无趣。话题终于从霍崇身上转移开。落到了摊丁入亩上头。
霍崇本以为摊丁入亩遭到了士绅的强力反对,没想到眼前的这帮人并不怎么在乎,更没有人态度激烈的反对。提起摊丁入亩,这些人只是觉得道理上说得通,而且朝廷执行的时候真的没有再收取丁税。还算有信用。
难道山东地主们的觉悟都到了这个地步么?霍崇有点被惊到了。
正在霍崇惊讶之时,就听有人问霍崇,“霍兄,你的地怎么收租?”
“收租?”霍崇一时没搞明白。再想想,才想起自己也是个地主老财,好歹还有三十亩连片地呢。便答道:“五成。”
说这话的时候,霍崇心里面有点虚。说是五成,霍崇为了说服刘四金,其实偷偷把租子给实际降低了。等于是通过补贴的方式,把地租从五成给降低到了四成。便是如此,霍崇还觉得不太能激发刘四金的积极性。
“霍兄有没有想提到六成?”那位有功名的包税人问。
霍崇连忙摇头,“这是规矩,我怎么能坏了规矩。”
那名包税人没评价规矩,只是说道:“既然官府搞摊丁入亩,这租子总得涨些才行。”
其他包税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霍崇左看右看,小心的问道:“诸位兄台觉得要涨到多少?”
“涨到七成吧。”那位询问霍崇的说道。
霍崇当时就傻了眼。七成租,七成租!一个摊丁入亩,地主们就要把地租给涨到七成!
正惊骇于地主们的盘剥,就听其他人觉得七成或许不太够,在福建那边地租已经到了七成,这次摊丁入亩之后地租或许会到八成。
听这位语气中都是遗憾,霍崇觉得他大概在寻求大伙的支持,但是担心大伙并不会这么激进。
果然,其他人也不接腔,倒是对于这个七成租进行了认真讨论。有些读书人觉得七成或许有些吓人,若是刁民到官府那边去说点啥,也许官员会偏向刁民。
霍崇听这几位除了对刁民充满了不屑之外,对于官员也很不以为然。就差一个‘狗官’的评价给官员们扣上。
对于满清官员,霍崇觉得给与‘狗官’的称号不过分。但是霍崇认为的狗官指的是勾结有钱人欺压百姓的官员。
张启贤说道:“诸位。我觉得既然吕知县请咱们来,总不至于只说这些。再过两个月就要交税。咱们等什么时候再问问他?”
当即有人说道:“那就得劳烦霍兄了。我听说大将军王此次要出征,尤其在乎霍兄造的琉璃火。每个月都催促霍兄把造好的琉璃火送往京城。等下个月霍兄再到县城,还请霍兄做个东,请吕知县吃顿饭。我们大家一起作陪。霍兄可否愿意?”
见这帮读书人早就算计好了,霍崇也不推辞。爽快的答应下来。众人见霍崇肯帮忙,都面露喜色。
第二天张启贤就带着霍崇去看了要卖宅子的那位。宅子还挺大,只是在县城的城墙外老远,临着农田。属于城乡结合部。
宅子主人也是个地主,这位对霍崇这位买主没啥兴趣,只是很礼貌的应对。倒是和张启贤一直说着什么。
霍崇就说去看看房子,让张启贤与这位房主单独说话。围着房子走了一圈,霍崇很是喜欢。这宅子还带了一大片空地,如果能整备妥当,当个暂时厂房也没啥问题。
转了一大圈回来,张启贤还在与这位房主说话。就在霍崇准备再去转一圈的时候,张启贤招呼霍崇过来,“霍兄,你可想买地?”
“县城的地会不会更贵?”霍崇问道。
房主听到这个问题,叹口气,“霍兄,俺这宅子旁边有四十几亩地,确实比乡里的贵些。不过听说朝廷一年要买霍兄几万两的货,一亩地五两银子,想来霍兄也不会放眼里吧。”
“五两?”霍崇有点惊了,“兄台,江南的好地也才五两一亩。”
听霍崇说出这么识货的话,这位房主脸微微一红,有点嘟囔的说道:“我这可是好地。”
“江南的也是好地。”霍崇来了砍价的兴趣。
这位房主听到这话,叹道:“算了,我不卖了。”
张启贤连忙劝道:“这位霍兄也是个爽快人,既然来了,为何还要再去找别家。”
又转头对霍崇说道:“霍兄弟,此时把地卖下,稍加整理,明年就能耕种。既然早晚都要买,何不此时就买了。难道霍兄弟还真在乎那几两银子不成?”
见张启贤与房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模样,霍崇觉得他们好像设计好了。不过霍崇的确很中意这块地,就问道:“五两确实有些高,这地还不临河,说是好地,我觉得也就是中地。五两确实太高。”
“四两五钱行不行?”张启贤问房主。
房主叹口气,点点头,“再少就不行了。”
霍崇觉得这个价钱肯定能再谈,不过此时重要的是时间。就继续问道:“这位兄台如此急着卖地,不知道这块地到底有什么比别的地贵的地方。既然大家要做成买卖,何不直接说出来?”
房主想了想,叹道:“这摊丁入亩之后,这块地收六分二的田税。上一任徐知县又不许涨地租,真的有些种不下去。再说,我准备搬去济南居住,索性就卖了。”
一亩地六分二的田税,霍崇算了算,觉得还真不少。
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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