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还好,脸上没留下什么痘疤。这几日,你可得好好休养,别在没事乱跑了。”
太夫人还以为孙儿是因为得了水痘才会瘦了,心疼不已地叮嘱了一番。
“祖母,孙儿好真呢!”楚云逸笑眯眯地说道,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我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还会再长高的!这点小病都不是什么事。”
太夫人一向疼爱这个长孙,又继续问他这段时日是怎么过的,比如出痘出了几日,什么时候掉痘痂等等,楚云逸答得是滴水不漏,又笑吟吟地说他这几日吃得清淡,现在好不容易回府,让太夫人给他好好补补。
其实楚云逸昨天就随玄甲营到了京城,在丰台大营里休整了一晚上,才回侯府的。
方才,楚云逸已经先去过沈氏那里,也知道沈氏给他找了个什么借口,就又过来荣福堂给太夫人请安。所以,对于太夫人的问话,他早有准备,答得也从容。
太夫人这把年纪的人最欢喜孙儿们求着自己,更高兴了,当场就吩咐了大丫鬟一声,让她特意去厨房招呼。
气氛十分热闹,祖孙和乐。
太夫人说得有些口感,就喝了口茶,跟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凰姐儿,逸哥儿,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父亲就快回来了!”
姐弟俩也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皆是一惊,只是他们的惊诧又有微妙的不同。
看在太夫人眼里,这就是惊喜。
太夫人笑了,笑得释然,笑得欣喜,叹道:“这侯府里,你们父亲不在,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尤其”
“尤其”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楚千凰明白太夫人的未尽之言,尤其是让沈氏把持着侯府的一切,且对婆母没有一丝一毫该有的尊重,太夫人这些日子来真是过得又憋屈又烦闷。
王嬷嬷也在心里为替富人叫屈,哪有媳妇嚣张成这样的,但凡太夫人稍微摆出一点婆母的架子,结果沈氏直接就断了太夫人三餐以外的一切用度,让太夫人要吃补品、制衣裳设么的全都用自己的嫁妆。
太夫人敢装病,沈氏就敢请京城各大医馆的大夫上门,弄得兴师动众,最后反而让那些大夫觉得太夫人矫情。
太夫人是真怕了沈氏,只好日日都待在荣福堂,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长子总算要回来了,她的苦日子也算熬到头了。
太夫人看着楚云逸,脸上泛出慈爱的笑,摸了摸他的脸庞,叹道:“我们逸哥儿越长越好了!”
她这个长孙自小就长得好,额头饱满,鼻梁挺直,眼眸清亮,相貌十分俊逸,和长子这个年纪时像了九成!
楚云逸只是笑,可是楚千凰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现某个令她心惊的念头:难不成祖母还真就被二叔父给说动了?!
为什么?!祖母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逸哥儿吗?
这一瞬,楚千凰仿佛被当头倒了一桶凉水似的,四肢发寒,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太夫人,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揉得一团皱。
太夫人怔怔地看着楚云逸,思绪不由想到了年前的那天。
她还记得那一日下着雪,次子楚令宇忽然跑来找她,跟她说了一番话:“母亲,如果您想让大哥从流放地回京,不是没法子,那要看什么人出手,恐怕也只有康鸿达才能办得到。”
“可我们楚家求康鸿达办事,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吧?这京城里头,康鸿达那可是能只手遮天的人物,康鸿达对‘自己人’一向大方,若是从了他的意,他肯定会让大哥回来的。”
“再说,我们楚家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还不是因为长房?如果长房一点‘付出’,就可以让康鸿达拉拔侯府一把”
当日太夫人气得把楚令宇撵了出去,可这个建议仿佛在她心口烙下了一个烙印似的,接下来的几夜,太夫人辗转反侧地没怎么睡,总是想起这事,挥之不去。
她心动了。
她知道楚云逸一直都很努力,很用功,这孩子也出息,凭借自己考上了国子监,他一定能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可现在的永定侯府根本给不了楚云逸任何助力,楚云逸靠自己在军中瞎折腾,至少要花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有康鸿达帮忙,那就容易多了。
就像次子说得那样,康鸿达也就对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有兴趣,楚云逸最多也就委屈个一两年,却能够帮上他父亲一把,能够对他自己的仕途有所助力。
否则,楚云逸也只能被沈氏拿捏在手里,可想而知,沈氏也不会给他娶什么好媳妇,妻不贤祸三代,楚云逸以后的人生只会越来越辛苦。
她也是想为长孙好。太夫人在心里告诉自己,试探地说道:“逸哥儿,你本来打算参加开春禁军军演的选拔,对不对?还是你二叔父偶遇康大人,我们才听说了这件事。”
楚云逸坦然一笑,点头应道:“是啊。”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哎,你准备了这么久,却因为出水痘错过了这次机会。”
“祖母,不妨事。”楚云逸笑得大大咧咧,年轻的脸庞上神采飞扬,“我还年轻呢!”
对于楚云逸来说,这次出去与玄甲实战操练的收获太大了,其他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然而,太夫人却觉得楚云逸只是在故作坚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委婉地安慰道:“逸哥儿,以后的‘机会’多的是”
太夫人想说康鸿达看重你,想说他一定会提携你,却到底觉得难堪,有些说不出口。
“那是!”楚云逸根本看不出太夫人的纠结,笑容更愉悦了。云展跟他说了,以后有实战还是会请示二姐夫的意思,尽量带上他。
楚云逸浑然不觉,可楚千凰在听太夫人提到康大人的那一刻,就已经肯定了她的意图,四肢冷得发麻,心头更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震惊、失望、轻蔑等等,皆而有之。
太夫人想了想,还想再说什么,可楚云逸已经先一步告辞道:“祖母,我想着去一趟宸王府,给二姐拜个年。”
说到楚千尘,屋内的气氛立刻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太夫人原本就没想好的说辞更是彻底地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说道:“你去吧,早去早回。”
于是,楚云逸就又离开了。
当门帘落下后,暖阁里又只剩下她们祖孙两人。
楚千凰忍不住就压低声音问道:“祖母,您您刚刚想跟逸哥儿说什么?”
楚千凰的眼眸又黑又深,似藏着千言万语,手里的帕子依旧攥得紧紧。
太夫人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似乎要刺到她灵魂深处似的。
她慢慢地捻动起手里的流珠串,反问道:“要是有人能让你父亲回来,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的吧?”
比起方才面对楚云逸的犹豫,此刻太夫人的语气与神情都十分平静,平静得让楚千凰觉得似乎都不认识这个祖母了。
楚千凰:“”
楚千凰以贝齿微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微微发白。
如果楚令霄能回来,那当然好,楚令霄一旦回来,沈氏就不会这么嚣张了,就不能一人独大了,更不能这样把她的嫁妆给了楚千尘
楚千凰的心中似乎好几个自己在彼此争斗着,火花四射,喧嚣着,奔腾着,厮杀着,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低哑着嗓音道:“是。”
她知道太夫人说的“代价”是什么,楚令霄犯了大罪,皇帝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免了他的罪。
楚千凰垂下了眸子,很快又抬起头,道:“事有轻重缓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太夫人听的。
太夫人看着楚千凰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觉得终究是这个长孙女知自己的心意,点头道:“是啊。事有轻重缓急。”
“生而为人,下至平民,上至天子,总是有为难的时候,不能由着性子来,要顾大局。”
太夫人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转头朝窗外看去。
从她这个角度看出去,早就看不到楚云逸的身影了,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在扫地。
楚云逸离开荣福堂后,就去了仪门,小厮早就牵着他那匹红马等着他了。
一炷香后,楚云逸连人带马地出现在了宸王府。
自初二下午起,宸王府就闭门谢客,只迎来过皇帝这个不速之客,楚云逸才是真正意义上王府新年的第一个客人。
楚千尘平时是一直陪在顾玦身边的,半步不肯离开,也就是弟弟回来了,这才给了弟弟一点面子,露了脸。
“觉得怎么样?”楚千尘笑眯眯地问他。
云展昨天就回过一次宸王府,所以楚千尘早就知道楚云逸回来了,而且,还知道他在这次的实战操练中立下了小功劳,不慎受了点伤,不过就是擦破点大腿的皮外伤。
刚刚,她也听下人说了,这小子是骑马来的。
他能骑马,又这么活蹦乱跳,楚千尘一看就知道他没什么事。
况且,在她看,这男孩子皮厚肉糙,受点伤,磕磕碰碰的,再正常不过了,就是楚云沐练箭、练骑马时,磨破了手与大腿,楚千尘也是一个态度,不许哭,忍着。
毕竟武将就要上战场,在战场上,没人能毫发无损的,没人能例外。
当然,该治的伤还是要治,而且用最好的药。
“就这样呗!”楚云逸耸耸肩,挑挑眉。
他在楚千尘这里与之前在荣福堂的样子迥然不同,放松极了,坐没坐相,懒洋洋地歪在椅背上,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温水。
楚千尘看出来了,这小子眼角眉梢都写着得意,故意问他:“是吗?那你以后还要不要上战场?”
这一次,楚云逸可不敢再答得模棱两可,身子也一下子坐直了,点头道:“要!!”
他答得毫不犹豫,中气十足。
末了,他还炫耀了一句:“云大哥说了,我是块材料!”
楚云逸傲娇地一扬下巴,那表情似乎在说,小爷他天生就适合上战场!
少年肆意张扬,桀骜不驯,模样其实有点欠扁,就胜在眉眼漂亮,便是外人看到了,也不会生出太大的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