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知道何时该撤,且能撤得走,才是名将最厉害的本事。
旁人感受不到张珏有多大压力,但他放任敌兵入境掳掠,到头来若是这一战还不能歼灭刘整……其后果,张珏已有些担不起。
一万的蒙古骑兵没带多少辎重,一旦散开,必是四处掳掠。
而且只怕要不了多久,关中必被四面合围,难以防守。
那他张珏无颜面对将士,只能自刎以谢天下了。
而关中这个地形,能够围困蒙古骑兵的地方并不多,眼前这个战场至少还有北洛水和黄土台塬,再往南真就是一马平川了。
换言之,今日不歼灭刘整,之后就更难了。
可哪怕是在今日这个战场,地形也没有完全包围蒙军,黄土台塬之间还有可供穿行的通道。
“击鼓,传令,给我围死蒙军,绝不能让他们突围!”
~~
去年年初,李瑕封王之前就与张珏聊过治下的人口与兵力。
当时重庆还未囊括,四百余万人口养七万兵马。
而近一年半以来,占据重庆府以及吸纳人口之后,川陕人口已达到五百余万。
李瑕没有像宋廷那样供养冗兵,去岁就开始裁兵还耕,行精兵政策,并让各地驻军进行军屯。
即便如此,汰换之后加上吸纳的俘虏,治下总兵力已达到十余万。
说多不多,但已是包括老弱病残的每五十人便要供养一个兵员,这其实还是一个颇沉重的负担,是因政局清廉,风气简朴,才得以支撑。
而这十万兵力,要守大理、重庆、成都、汉中、陇西、关中,能抽调出的精锐兵力也不到三万人。
这次李瑕甚至是在赌上蒙军、宋军不会沿汉水进攻汉中的情况下,悄悄将汉中西面的兵力抽调出来,同时还抽调了关中南面从蓝田到武关的兵力。
而他亲自去牵制董家的兵马,却是将两万主力交到张珏手上。
张珏分兵四千余人去攻夏阳渡,此时率精兵一万六千人,又抽调了蒲城附近驻军两千余人,开始对蒙军进行封堵。
然而,两倍于敌的兵力,面对散成鸦兵撒星阵的蒙军骑兵,却是不那么充足。
……
“拦住他们!”
“盾牌手!”
“叮叮铛铛”的响声过去,熊山从盾牌后面支起头来,向前方望去,却见方才的一轮霹雳炮并没能杀伤太多蒙军。
因为蒙军的兵力分布太散了。
熊山如今已是都统,守的是河城塬和楼子塬之间。
但与预想中不同的是,蒙军并没有强攻过来,只是不停地纵马奔跑,以箭矢与宋军对耗。
这么耗下去,就在家门口作战的宋军当然是占优的。
但熊山很快就发现了不妥……
“他们还在造浮桥!要从西面走!”
号角声已起,熊山目光看去,只见张珏已径直领着斧头队杀进了蒙军之中。
这个张帅打进仗来着实是相当凶狠,对自己狠,对敌人也狠……
但又战了一柱香的工夫之后,却发现两股蒙军已向张珏的帅旗围了上去。
“啐,终于聚集了。”
熊山啐了一口血水,立即率军杀上。
先是霹雳炮、弩箭又抛射了两轮,宋军们当即便架起长矛,捅向了蒙古赤军,展开肉博。
世上许多人总觉得,来自草原的蒙古人吃的肉多,身强体壮,打起仗来肉搏一定很强悍。但熊山这么多年与蒙人厮杀下来,则认为蒙人强的是骑术、箭术,以及马匹的耐力。
这些优势,使蒙军始终能够进行千里大迂回的战略,进行奇袭,从而取胜。
刀斧厮杀,宋军将士其实并不怕蒙军。
披步人甲的士卒顶到马前,长枪齐捅,血便泼洒下来。
天上的太阳炙热,光晕晃花了人的眼,熊山目光一转,能看到旁边披步人甲的士卒红扑扑的脸上冒着蒸气……
也不知厮杀了多久,忽然有蒙语的吆喝声响起。
其后马上有懂汉语的双方士卒各自喊叫。
“浮桥搭好了!”
“退啊!”
“掩杀过去!给我把蒙军杀下河。”
号角声再次响起。
熊山回过头一看,赫然见到刘整的帅旗竟已在北洛河对岸,不由大吃一惊。
“狗贼逃了!”
“咴律律!”
下一刻,一队蒙古骑兵趁着场面混乱之际,不向洛水浮桥上撤,反而向河城塬和楼子塬之间冲去。
此时熊山的防线已经散开,竟是成了一个突围的空隙。
“拦住他们!”
熊山当即便向防线上猛冲上去,手中大刀高高扬起。
迎面,是一名蒙军千户,已举起了打头锤。
马速愈提愈快,向熊山撞来,打头锤已蓄满了力。
“啊!”
熊山也蓄满了力。
自从他从军以来,很久都没再想自己是个苗人还是汉人,只想着守住现在的一切。
这次,放敌兵入境的策略,他很生气。
还是那一句,是“敌兵挥刀向治下百姓,是我辈从戎之人的耻辱……”
“嘭!”
马匹撞来。
熊山一刀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