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敢做敢当。”
李曾伯苦笑,道:“我欠大宋的。”
“不,是大宋欠你的。”
“陛下可知,我祖辈是何人?”李曾伯道:“先祖,名讳邦彦,外表俊爽,美风姿,自号李浪子,熟习猥鄙之事,擅长戏谑,能踢蹴鞠,与贾似道相类……我不孝,实言先祖之品格、才干尚不如贾似道。先祖受徽宗皇帝器重,拔擢为宰相。金兵逼近开封时,他力主割地、议和,酿作靖康之耻。”
话到这里,他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
“故而说,我欠大宋的,平生起起伏伏,虽遭排挤、打压,我本想着无论如何,守好大宋社稷,算是为先祖赎罪。如今,既想随陛下建不世之功业,又觉再次辜负大宋,耿耿于怀,坐立难安呐。”
“敬斋公竟是这般看的?”李瑕道,“没有高求、李邦彦,赵佶就能不亡国吗?”
李曾伯默然不语,这样简单的道理他当然明白。
只不过心里的坎不好过。
李瑕于是伸手入怀,掏出一本老旧的薄册递在李曾伯手里,道:“自古亡国者,李后主最为可怜,宋徽宗其后。天命使之吧。”
李曾伯接过一看,只见那是一份族谱。
他自己的族谱还是李邦彦南渡以后留下的,再往上的族谱则在靖康之变时丢了,只知李邦彦之父亲是个银匠名李浦。
此时顺着这册子一条条往上看去,待看到自己的先祖原来是南唐李煜之后,心境便变得奇怪了起来。
“这……”
“朕知道你的心思,特命人去查访的。”
李曾伯一时无言。
他根本不知李瑕给的这册子是真是假。
其实早已无法考证了。
但没等他去分辨,脑子里已联想到南唐灭亡后,赵氏对李煜的所做所为,心中那份愧疚竟是消了大半。
也许真假并不重要,人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这道理,李瑕是从赵衿身上学到的。
自从他告诉赵衿,他在宫变那夜是去救赵昀的,赵衿就开心了不少,如今在长安住下,已能够正常生活。
他希望李曾伯也能做到。
下一刻,李曾伯深深行了一礼,道:“老臣,多谢陛下。”
李瑕点了点头,知道这一趟来,还是说服了这位原本忠于赵宋的老臣,大为欣慰。
他伸手扶住他,道:“有李卿这一句话,朕没有白来。”
“老臣让陛下费心了。”
“值得。”
君臣二人这般寒暄几句之后,李曾伯已然动容,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哭出来。
“这城头上风沙太大,陛下到军议堂见见诸军如何?陛下且看那里,那是西夏宫城旧址……”
~~
军议堂。
诸多宁夏军将领汇聚一堂,有些紧张。
但渐渐地,他们发现陛下与大帅议起军务来并不难懂,甚至有些浅显易懂。
“先说杨奔,李卿命他突围出城,为的是牵制董文炳部吧?”
“是啊,蒙元以十五万大军攻西域,廉善甫不得不调走甘肃兵力,老臣若再不支援甘肃,那就难了。”
“做得好。朕在沙头坡遇到杨奔,与他做了个配合,让他试着能歼灭董文炳……”
一张地图摊开,李瑕用手指点了点,点在黑水城,之后往更南的腾格里沙漠移了移。
李曾伯看了一会,沉吟道:“恕老臣直言,面对董文炳这样的将领,以两千骑歼灭这支元军,难。”
“让杨奔试试。”
“这是陛下以往的打法啊。”
“是,但哪怕不胜,只要能拖住董文炳,局势就对我们有利。你们看,元军在河套这一整条锁链,这里一环,这里一环,一直环环相扣到西域。董文炳这一环若是掉了,相当于整条链子便断了。”
李曾伯含笑点头,向诸将问道:“你们说,接下来如何?”
有将领上前道:“董文炳这一环断了,元军在西域就暂时得不到支援。我们可集中甘肃兵力,解西域之围,让廉公可直指忙剌哥?”
“不。”很快有别的将领指了指地图,“元军的锁链断作两截,东一截,西一截,西边这一截由着西域的盟友去消耗,我们该打东边这一截才对。”
众人眼睛一亮,已恍然明白过来。
李曾伯抚须点头,向李瑕笑道:“忽必烈派了个年轻的孩子来建功业,结果成了拖累,被陛下这么顺手一推,先是拖动了董文炳,又拖动了塔察儿,只怕要拖动整个河套局势了啊。”
“倒不能说真金是拖累。只能说是平时磨砺得少,初出茅庐就担大任,露了破绽。”李瑕道,“残酷的是,这种争斗,但凡有一点破绽,我们都要把它撕开来。”
说罢,他在地图上点了点,示意该要从哪里撕。
~~
延安府。
张珏摊开了一封急信,当即招过亲兵,喝道:“擂鼓,传诸将议事。”
很快,他大步下了城头,按着刀柄走进了军议堂,扫视了众将一眼。
“塔察儿已至贺兰山,北面元军已孤立无援,我们的时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