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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好嘴上说了几句厉害话,一时占了上风,可真到出门去见张嘉田时,她还是带上了白雪峰——她让白雪峰抱了一床被褥跟着她走,被褥很轻,她自己抱得动,小丫头也抱得动,但她偏要等到白雪峰露面时,才“偶然”
想起来要给张嘉田送一床干爽些的被褥,因为那所院子平时没人住,被褥一定潮湿;“偶然”
想起来了,正好又“偶然”
赶上了白雪峰此刻闲着,那么她便请白雪峰出一趟力,因为那被褥洁净得很,勤务兵们都是脏手脏脚的半大小子,她信不过他们。
白雪峰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便抱了被褥跟着她走去了张嘉田所住的院子里。
那一院房屋已经收拾得窗明几净,此刻房内电灯通亮,张嘉田本是坐着的,忽见叶春好来了,他一个激灵就窜了起来,大腿撞得旁边桌椅一片乱响。
“哟!”
他明显是手足无措了:“你们——太太来了?”
他叫叶春好为“太太”
,叶春好听着很不习惯,可按规矩来讲,他这样叫是没错的,所以她微笑点头,决定从此在他面前,真以太太自居。
“给二哥送一床新被褥过来。”
她说:“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总没有人住,免不了要潮一点。
其实开了门窗通通风,也就好了。”
张嘉田也想学习她,做个落落大方的模样,然而一双眼睛像长了钩子似的,死死勾住了她瘦削的脸,手上也会拉开椅子请她坐,嘴上也会说成串的客气话,唯独两只眼睛不听使唤,偏要死死的盯着她。
他眼睛毒,她再怎么微笑,他也看出了她今日曾经哭过,前日曾经病过,再往前,还曾经伤心过。
叶春好不老实,满地乱转,不肯让他静静的看透。
一掀帘子进了里间卧室,她指挥白雪峰把被褥放下,又隔着帘子大声道:“二哥,等会儿让仆人给你把它铺好。”
那声音朗朗的,一点悲哀的情绪也不显。
于是张嘉田也大声答道:“哎,知道了。
其实现在这个天气,夜里随便盖点什么就成,反正冻不着。”
叶春好走了出来:“其实夜里还是冷。”
然后她在他的斜前方坐了下来,距离他正是既不远、也不近:“二哥的胳膊,现在疼得厉害不厉害?”
张嘉田略一犹豫:“没事。
我不怕疼。”
叶春好又问:“医生说没说,一天要换几次药?”
“一天一次,换药的时候也不疼。”
说到这里,他笑了:“可能是我皮糙肉厚。
我小时候满街乱跑,差不多天天受伤,早习惯了。”
随即,他反守为攻,问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冬天的时候,我看你可是挺胖的。”
叶春好垂下眼帘,用手掌抚了抚腿上旗袍的绣花:“我就是这样的瘦人,从小到大,哪时胖过。”
说到这里,她抬头一笑,又道:“我可能是心事太重,累得瘦了。
有几位资本家要在北京城里投资,买一块地盖游艺园呢,人家看着大帅的面子,愿意带我一个。
可我想着,如果投资的话,便是大手笔,风险可不小。
可若是因此就怕了不干的话,又不甘心。
就为了这个,我左思右想的,熬得好几夜没睡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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