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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这外国主子的,这主子就要他下台,找个听话的中国人当华董——上海滩眼红他位置的人多得很。
洋人要做什么,他至少得装个百依百顺。
这时他反而羡慕起那些政客,起码嘴上可以把打倒帝国主义喊得震天响。
“好好,外国流氓跟我玩,是给我面子,我们就玩。
禁就禁!
先禁娼——不,轰动一点,先禁唱!”
他看着桌上新收门徒的名单,对余其扬说,“要闹,就闹得热闹一些。”
一点不错,她想,就是这个陆家嘴渡口。
当年——六年前,她和新黛玉在这儿等着上渡船,隔着黄浦江看上海外滩。
江那边的世界,充满了无穷尽的幻梦,那个十五岁的少女,有着每个少女都有的纯洁,纯洁得一文不值。
就像这眼前的上海天空,没有川沙渔村那么蔚蓝,烟囱如林喷云吐雾,又怎么样?
跟着她来的几个农村衣着的少男少女,正激动地看着外滩景致,抢着说话。
上轮渡的人扛着挑着行李,叫孩子叫亲娘的,喧嚷声一片。
她回过头训斥他们:“看好行头!
这里人多手杂。
上海是轮到你们享福的地方?”
看着他们冷静下来,她脸色才温和了些。
从黄浦江口,一直到江南造船厂,绵延几十里,每日轮回不停的国际船舶展览会,开了一百多年。
世界上有几个港口,能像这样一线排开如此壮观场面?
不用说她手下那些刚从乡下来的少男少女,任何一个新来乍到的人,船行黄浦,从吴淞口一直到十六铺码头,都会惊心动魄地看上两个多小时。
看这个大展览是绝大的享受——这海口之河,这世界走进中国的窄门,人工的钢铁奇景。
铁船庞大的铁壳边添油漆边生锈,远不如木壳篷帆的舟楫。
上海本就是不自然的,它是人为的一切集中之地,是不自然的一个大堆集。
她到上海,就是把“自然”
如晒黑的皮肤一样脱掉,做一个上海女人,就是变成人工斧凿的艺术。
现在她必须把这一切教给这些少男少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不自然中自在。
她转过脸来,背对江水。
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她举起手挡住阳光,眼睛还是眯起了一些:这是一个美貌的少妇,才二十出头。
六年过去了,她长成了一个端庄优雅、个子修长、丰乳细腰的女子,依然那么引人注目。
当时只是青春必定捎带的礼物,现在却是成熟的自然。
十六铺,东临黄浦江,是水陆货运交通中心,西接上海旧城城垣。
冬春未暖之时,却是航运淡季,那些轮船公司的售票员拉客人,也从码头拉到了这儿的菜场:
“乘‘朝日丸’,外送牙膏一支,肥皂一块。”
“买一张‘拉弗里’,送毛巾一条,枕头一对。”
不远处是个菜场,自清晨起,卖的与买的都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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