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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当年出事到现在,亲朋师友,多少人都想从梁炎东亲口说一说他身上这起案子的真相原委,但是三年了,从闭口不言那一刻起,梁炎东亲手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任谁也没能掰开他的嘴。
现在忽然被杨盛韬提起来,仿佛隐蔽的旧伤被揭开了一样,暴露出的陈腐糜烂的颜色,一瞬间让他无所适从。
——如果曾经亲近而敬重的人对你所犯下的暴行、所背负的罪孽,没有一点怀疑,完整地相信了判决书上写明的一切,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反正,我蹲在这里,就是为了活成别人眼里的那个人。
半晌后,梁炎东缓过神来。
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不想跟人讨论,也不想给自己开脱,他只是随口换了个话题:“老师他……还好吧?”
“不好。”
杨盛韬迎着梁炎东倏然转头看过来的目光,叹了口气,“半年前突发心梗,没了。”
“……”
就像被人扔了颗地雷,轰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了,梁炎东一向冷静自持的脑子几乎停摆了,他控制不住地颤抖,四处飞溅的血浆尘埃似乎都凝成他最后听到的两个字——
没了。
他的老师,萧绍华,半年前,心梗,没了。
梁炎东活到现在,生命中的一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死亡打交道。
不止是刑事案件,还包括多年前送走他的双亲,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死亡,是能与此刻他得知萧绍华过世的心情相提并论的。
震惊,不敢置信,沉痛,悼念之外,六神无主的心悸感几乎一刹那将他从头到脚的密不透风的包裹住了。
他在监狱蹲了三年,从没害怕过什么。
从始至终,他都非常清楚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在这里要做什么,也有十足的把握,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全须全尾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去。
这一切的把握,都是因为监狱外面有一个从未探过他的监、但他的信任却从未动摇的授业恩师,萧绍华。
认罪之前,他曾把他的底牌交给了老师,那是他身上背负案件的关键性证据,是未来他想从监狱里出去的时候,为自己翻牌的最关键的东西。
可是现在老师突然没了,那么……他放在老师那的东西呢?
再者,老师身体一向健朗,怎么会突然就——
有没有人在暗中捣鬼?真是心梗,还是他杀?
梁炎东不是怕事的人,但是那一刻,所有的信息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无意识地紧紧盯着杨盛韬,震惊、悲恸和更深处的愤怒茫然从眼底透出来,仿佛要把老爷子灼穿一样,引得杨盛韬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杨盛韬摇摇头,他说着转过脸,忍不住又叹一气,遗憾而怀念,“不是谋杀,只是一场……意外。
事后是我亲自去出事地点看过,也找人给老萧做尸检,没有疑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梁炎东已经坐直了身子,“那怎么突然……”
“去年年底的时候,老萧的闺女和女婿闹离婚,后来干脆就分局了。
快小年的时候,老萧就想着快过年了,赶紧的把这个事儿翻篇掀过去,还能好好过个年。
就背着小夫妻,以自己的名义约了双方出来。
谁知道在饭桌上,夫妻俩看见对方又是一场鸡飞狗跳,女婿当即离席,他女儿还在饭桌上把他数落了一顿。
你也知道,你师父也就是一个蘸碟的酒量,结果那天就失控了。
他女儿数落完他也走了,所以也没人说得清他究竟喝了多少,完了就骑自行车回家。
结果回家的路上就……哎。”
梁炎东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所有负面情绪都在翻腾,仿佛有一团说不清是什么的灰色雾团堵在了喉咙口,卡得他无法呼吸,生生憋红了眼。
他几乎是有些急切的,弯腰摸起烟盒,叼了根烟点上深吸一口,憋了很长时间,直到尼古丁的气息似乎把所有感观都麻痹了,他才重重一口把卡在胸口的浊气吐了出来。
他不说话,杨盛韬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他把一颗烟抽得只剩个烟蒂,看着他通红的眼圈里几乎无法控制的情绪重新归于平淡,看着他强迫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终于,又看着他慢慢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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