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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相枢的参折累累数千言,词气严厉慷慨,赛似一篇《讨靳辅檄》,却专为新开阜河,接沁河通运河而言。
里面连篇累牍奏陈不应束河冲沙、堵塞河道,又说靳辅听信佞人谎言,以国计民生为儿戏,修造所谓减水坝,简直是离经叛道的怪物!
魏相枢不愧翰林手笔,通篇淋漓尽致,神完气足,末了口气一翻,说道:
靳辅请大修黄河,岁耗国币二百又五十余万,巧言令色,谓此后可一劳永逸。
天下臣民如大旱之盼云霓,翘首望之数年,皇上寄腹心之托,宵旰切盼河清有日。
该督既前奏堤坝已筑十之七,而今又开河道疏通沁、运,所谓“一劳永逸”
者安在?
读着这一极漂亮的反诘语,靳辅心中不禁冷笑:开阜河接通沁运,为增加运河流量,魏相枢根本没见过减水坝,就扯在一道,文章再好也是胡搅蛮缠。
于是靳辅放下奏折,心一横,若无其事地坐了,沉思着说道:“伊大人,兄弟已浏览过了。
方才已经说过有罪,如今又加了萧家渡决溃,更是罪大于天,应请一并处分。”
“这些事兄弟出京时皇上并未训示。”
伊桑阿翻起微微浮肿的眼泡看了看靳辅,“只有一事,索相和明相请紫桓多加留意。
山阳、宝应、高邮、江都四川潴水诸湖涸出的田地,若暂充屯田养河倒也罢了。
这原是有主之田,听说有发卖了的。
这官夺民田,可了不得呀!”
这件事居然也传到了北京!
陈潢在旁听着,胸中突然升起一团怒火:这些地主,治河时,募捐募工一毛不拔,站在干岸上看河涨。
刚刚淤出四千顷田地,一多半还不能耕种,便饿狗似的扑了上来!
因大臣一议事,他的身份插不得口,思量半晌终觉难忍,遂大声对身边的封志仁说道:“真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说我们河决了,既是河臣之过,便该扔进河里喂鱼;我们治河淤出了良田,卖给河工养河,又说我们是霸产民贼!
真是河治死,河不治亦死。
然则何时而活耶?其必曰:先饱食终日不学无术,后挑剔磨勘深文周纳,则贤臣之名得焉!”
伊桑阿没想到一个小小幕僚居然在这场合挖苦自己。
伊桑阿正当盛年高位,初当尚书便代天巡行,本来遵循康熙训示,要学宰相度量,但当众受下人奚落,如何忍得?他盯着陈潢看了移时,格格笑道:“足下好大的火气!
敢问高姓大名?难道我说过靳辅是霸产民贼么?国家治河原为百姓,淤出田亩自然应该归还原地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说的不对么?”
“既承下问,敢不尽言——回钦差话:学生陈潢!”
陈潢身子一仰,说道,“国家连年用兵,皇上于经济拮据之时,将总河大事托付靳大人,我们岂敢有丝毫怠慢?大人虽未直言靳大人欺民霸田,但意在言中。
学生听出来了,不能不自辩一下:这田有多半是前明更名之地,水漫数十年,人事纷乱,早已分不清地界地主了。
国家既花钱从河中夺出地来,国家便是地主!
即便是原地主,治河时既不出力,又不出钱,现欲赎田。
拿少许几两银子,又有何碍?”
“你这是什么话?”
崔雅乌上折遭康熙斥责,本来就存着寻事的心思,听陈潢话中有隙,紧叮一句问道:“国家官府捡到民财,难道不要偿还原主?”
靳辅暗想,对这夺地霸产的话此时如不堵回去,不但罪名难当,而且再涸出田地,立时会被一抢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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