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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枫是在早晨七点到达城市电台的,这个时点对于都市打卡上班的蚁族们都有点早了,而她主持的节目是在午夜时分,保安脸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但随后便露出热情的笑意,像往常一样,抬手到额头,像是敬礼,又像是招呼。
像往常一样……
其实还是有很多不一样了,无论是保安,还是搞保洁的大嫂们、夜间值班人员,他们的笑容都多了丝小心翼翼,生怕一时不察,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她会敏感,会受伤,会想太多。
该想的都想透了,叶枫很平静,除了上班的时间提前得太多。
早么,也不算早。
当年她去中视参加晨间节目主持人甄选,编导问:你们知道晨间节目主播几点就要出门?她们齐齐摇头。
编导伸出两根手指晃了一晃,说:两点。
这个时间,很多人好梦正酣,艰难地起床后,最好不要自己开车,免得稀里糊涂走错路,不能在规定时间到达电视台。
三点前到电视台,接着换衣服、化妆,碰头会在四点,七点直播,这是固定的程序。
晨间主播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
编导说:这份工作并不轻松,不谈工作的压力,就是生活节奏也和别人不同,白天当成傍晚,傍晚要当成深夜。
《叶子的星空》和晨间节目恰好相反,午夜要当成白天,正午要当成傍晚。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后来夏奕阳调整了步伐,和她一致后,叶枫反倒认为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节奏。
这三年,叶枫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可能是因为和太多人不同步,她的世界很宽敞,很平静。
以后,她要纠正这个观点,六十亿人挤在一个陆地仅占百分之二十九的星球上,能宽敞到哪里去!
娄洋上班并不晚,九点差五分到的。
他到的时候,《叶子的星空》栏目组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组长和主编对坐不语,音响师、小卫眼睛红红的,那忐忑的神情就像在手术室前等着手术结果的病人家属们。
叶枫的办公桌上空荡荡的,就连记着重要日程的台历本都不见了。
叶枫在播音室,里面回荡着一首竖琴曲,这个氛围听这么悠扬、清灵的曲子,心情一点也轻快不起来,反而像在刻意地压抑悲伤,于是,悲伤加剧。
娄洋尽量语气平和道:“叶枫,我们谈一谈。”
小卫的眼里立刻蹦出希冀之色,叶枫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娄洋把她带到了餐厅。
多么巧,坐的还是叶枫第一天来城市电台面试时坐的那个位置,只是还没到午餐时间,早餐又过了,橱窗后面嘀嘀咕咕半天,负责打饭的阿姨送出两杯橙汁,现榨的,技术一般,金黄的果肉大块地悬浮在杯中。
叶枫道谢,阿姨脸红红地朝她挥了挥拳头,要她加油。
“其实还有大半年,节目可以继续录下去的。”
当娄洋说出这句话时,他知道这个开场白不够好,听着太空,他已经预料到叶枫的回答是什么。
叶枫一定会说:“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早晚要停,不如早点结束。”
他想给叶枫这样一个嘲讽他的机会,毕竟他做得不算厚道。
“我过不了自己这道坎,我没办法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坐在播音室里。”
叶枫静静地望着橱窗,小小的窗口,挤了一群人,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们窘然一笑,连忙装着忙碌。
“娄台,《增广贤文》里有一句话,叫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信命。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想方设法去阻止,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是……一条人命就那么没了……事实告诉我,我强求不得。”
叶枫不止一次在梦中回到那个夜晚,然后从梦里惊醒。
那个四十八岁的女人,虽然不是死于自己的刀下,可如果自己的言辞不那么严厉、激烈,如果自己能察觉到一丝她的惶惑,如果自己能再用心点,稳住她的心绪,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不可否认,她道德沦丧,可并不至于死。
而她死了,一尸两命。
这不是叶枫第一次接触非正常死亡,第一次是一位高中同学,以高分考进L大的计算机系,同学们谈起他时,都说他聪明诡异得不像个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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