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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非他妈已经去世12年了。
忌日扫墓扫的是阴历,但任非更习惯于用阳历来计算日子,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按阳历算,今年扫墓的日子比12年前他妈邓陶然死的那天,提早了两个星期。
那时候已经入伏了,印象里,那是任非这么多年来经历的最难熬的一个伏天。
仿佛半夜蒙着被偷偷哭落下的眼泪都化成了萦绕周身的水汽,黏腻腻的糊着他,被白天的太阳一蒸腾,潮湿闷热得让他痛不欲生。
从那以后,任非就对夏天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和畏惧,别人眼里阳光明媚欣欣向荣的季节,对他来说,却总蒙着一层厚重的阴影,预示着黑暗和死亡的记忆。
因为要去扫墓,昨天下班之前他就跟谭辉打了招呼请一天假,但是一大早,他还是开车往单位的方向去了,不过目的地不是他们局里,而是隔了一条街的一家小花店,上面挂着的木质复古小招牌上面写着两个字,“路口”
。
花店不大,胜在从装潢到气息都清雅别致,最重要的是,这家店开的早。
因为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在他妈坟前跟任道远吵起来,让他妈死也不得安宁,任非这几年来去给扫墓的时候总是不遗余力地避开他爸,所以他走的早,一般七点半左右就能到公墓。
这个时间出门,想找家花店给他妈孝敬一束生前最爱的百合花实属不易。
所以当他大四快毕业的那会儿发现这家花店之后,一到祭扫的日期,总是固定一早到这里来买一束百合。
算算,这习惯也保持了尽一年了。
一年时间,足够任非从当初买了花就走的过客,变成一个跟老板谈天说地的熟客。
花店老板叫杨璐,是个温柔、和煦、漂亮,年纪轻轻的女人。
她有着一张清秀隽永的脸,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纤细脆弱的脖颈下,柔顺的长发及至腰间,有的时候她会扎一根发带,映衬着她素色的连衣裙,秋水般的眸子里,潋滟着说不清的情愫,嘴角总是习惯性的隐忍着轻轻抿起,和顺素淡的表情,似乎永远都透着某种道不明的温存姿态。
这样的女人,仿佛有种奇妙的魔力,让人只是看着她,内心就会跟着一起安然平和。
有的时候任非会觉得,这样宜家宜室的女人,才当得起“女神”
这样的字眼。
然而,她那样美好,却是个已经离过婚的女人。
也许是真的亲身经历过刻骨铭心,反而看淡了悲欢离合,她身上才会透出这种在29岁女人身上极少见到的、真正的恬淡素雅,一颦一笑,却尽是与世无争的安然。
仿佛她沉静如水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人的自由来去,也无法搅乱她内心的频率。
任非很喜欢待在她花店的感觉,特别是在即将去上坟的这种时候,他或坐或站地在那里一声不发的等杨璐帮他选最娇艳的百合来包成一束,看着女人不疾不徐的动作,嗅着满屋子沁人心脾的花香,那个瞬间,仿佛被埋怨仇恨和懊恼忏悔填满的心,也能跟着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是今天那安宁却被人搅乱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堵在花店门口,脚边是一个叶子已经掉差不多的大盆栽,吵嚷的声音在清早安静的街道显得尤为刺耳,“你卖发病的植株给我,凭什么不能给退?!
这花要是没有毛病,怎么可能回家不到半个月就又开始发黄掉叶子,这才多长时间,就特么变成这样了!
你不给退,那么多钱我白花了?!”
“栀子娇贵,在北方更不好养,水肥掌握不好很容易发生黄化病,这些当初就都跟您说过了。”
眼前的彪形大汉把柔弱的女人衬得更显单薄,杨璐微微皱着眉头柔声细语,用很有分寸的言语解释,可是语气却透露出隐隐的胆怯不安,“而且本来这两株栀子放在我店里也没打算卖,是您好说歹说的非得要,我才割了爱。
当初这花是满株花骨朵交到您手上的,患病的栀子不可能有那样的状态,再有,这么大一株栀子,我卖给您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
“你少跟我狡辩这些没有用的!
这花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从你这买的你就得给我负责,要不退钱,要不再给我换盆好的!”
“之前都给您换过一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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