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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红颜,暮成枯骨。
时光静止了,我看到沈岸静静地跪在这静止的时光之中。
一段烧焦的横木啪一声断开,像突然被惊醒似的,他一把搂住她,动作凶狠得指尖都发白,声音却放得轻轻的:“你不是说,死也要看着我先在你面前咽气么?你不是说,我对不起你,你要看着老天爷怎么来报应我么?你这么恨我,我还没死,你怎么能先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他紧紧抱住她,小心翼翼地,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惨白的脸紧贴住她森然的颅骨,像对情人低语:“阿凝,你说话啊。”
黄昏下的废墟弥漫被大火烧透的焦灼气息,地面都是热的。
我看到这一切,突然感到生命的空虚,无力问他:“你想让她说什么呢?她现在也说不出什么了,即便你想听,也再说不出了。
倒是有一句话,她曾经同我说过,新婚那一夜,她想同你说一句甜蜜的话。
她刚嫁来姜国,人生地不熟,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你。
她没有父母姊妹,也没有人教导她如何博取夫君的欢心。
但那一夜,她实心实意地想对你说来着,说:‘夫君,我把阿凝交给你,好好地交给你,请一定要珍重啊。
’只可惜,你没让她说出口。”
他猛地抬头。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宋凝恨你,其实她从没有恨过你,天下原本没有哪个女子,会像她那样爱你的。”
他死死盯着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苍白的脸血色褪尽,良久,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爱我?你怎么敢这样说。
她没有爱过我。
她恨不得我死在战场上。”
我找出块地方坐下,将瑶琴放到膝盖上:“那是她说的违心话。”
我抬头看他:“沈岸,听说你两年没见到宋凝了,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我再让你看看她当年的模样,如何?”
没有等他回答,我已在琴上拨起最后一个音符。
反弹华胥调,为宋凝编织的那场幻境便能显现在尘世中。
我本就不需要他回答,不管他想还是不想,有些事情,总要让他知道。
这恹恹的黄昏,废墟之上,半空闪过一幕幕过去旧事,倒映在浑浊的池水里。
是大漠里雪花飞扬,宋凝紧紧贴在马背上,越过沙石凌乱的戈壁,手臂被狂风吹起的尖利碎石划伤,她用舌头舔舔。
抱着马脖子,更紧地催促已精疲力竭的战马:“再跑快些,求求你再跑快些,沈岸他等不了了。”
是苍鹿野的修罗场,她下马跌跌撞撞扑进死人堆里,面容被带着血气的风吹得通红,浑身都是污浊血渍,抿着唇僵着身子在尸首堆里一具一具翻找,从黎明到深夜,终于找到要找的那个人。
她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净他面上血污,紧紧抱住他:“沈岸。
我就知道,我是应该来的。”
话未完,已捂住双眼,泪如雨下。
是战场之侧的雪山山洞,他身上盖着她御寒的绒袍,她辗转在他唇上为他哺水,强迫他一口一口吞下。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洞外是呼啸的寒风,她颤抖地伏在他胸口:“你什么时候醒来,你是不是再醒不来?沈岸,我害怕。”
她抱着他,将自己缩得小小的躺在他身边:“沈岸,我害怕。”
是雪山之中的那三日,她背着他不小心从雪坡上跌下,坡下有尖利木桩,她拼尽全力将他护在身前,木桩擦过她腰侧,她忍着疼长舒一口气:“幸好。”
她吻一吻他的眼睛,撑着自己坐起来,捧着他的脸:“我会救你的,就算死,我也会救你的。”
华胥调戛然而止,我问他:“你可见过,这样的宋凝?”
话未完就被一口打断:“那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面前的沈岸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额角渗出冷汗,身体颤得厉害,却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宇地说出决绝的话,“你给我看的这些,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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