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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父亲的到来,唐迦南保持了沉默。
实际上,在整个事件当中,他才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的一个,奈何个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再则,谁又能想到酒店会发生谋杀案呢?
不过,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居然会来纽约?
一向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父亲,竟然也会关心自己的生死?完全出乎意料,唐迦南除了一种残忍的快意之外,还有些羞耻感,因为自己居然有些感动。
他为自己的感动感到难为情,坚守多年的情感长堤突然有了一个缺口,潮水倾涌而出,令他猝不及防。
被封印经年的爱恨怨悔,已经酝酿发酵得变味、走样,失去了本来面目。
他的感觉五味杂陈,心头涌动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脸上虽毫无表情,但温柔的痛楚和残酷的快意一起在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整个行程里,他不是在装睡,就是在装酷,始终缄默不语。
他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一条极其漫长的旅途,万分疲惫地抵达终点,却忘记了行走的初衷。
如果你要问,他和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答案是没有。
相反,他幼年的时候,是极仰慕、极尊敬父亲的,倘若一定要寻找一个转折点的话,那就是在母亲去世的前几天,他偶然在外面看见父亲的车子,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
他追着车子喊爸爸,但爸爸没听到,开车走了。
那件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令他那么伤心,连夜里做梦都梦到爸爸不要他了。
当然后来他知道,那个女人跟父亲并无特殊关系,却在当时结结实实地伤心了好一阵子,甚至把母亲的病故也归结于父亲的花心。
母亲去世时,他年仅六岁,一个漂亮的孤独的小男孩。
母亲活着的时候身患疾病,比他更需要照顾,父亲则永远是公事第一,与助理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久。
渐渐地,他长成一个乖戾顽劣的少年,常常依靠犯错或恶作剧来博得关注,给工作繁忙的父亲增添许多麻烦,而调皮叛逆的孩子往往令家长更加不喜。
于是他学会了自我宽慰,凡事装得满不在乎,久而久之居然真的养成了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轻浮模样。
总而言之,他和父亲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的学生时代,在选择专业和学校的问题上,以及几件重要的家事上,使他越发认识到父亲的专制和冷血——父亲曾将姑姑软禁,并逼迫她移民海外,只因她的作风影响了唐家的声誉,而他自己却四处留情,搞出三个私生子,这实在大大颠覆了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成年后的唐迦南,用全新的眼光,对这个曾经完美的父亲形象予以重估,终因掺杂了太多太复杂的情感而失之客观公允,不知不觉走到了对立面。
十年过去了,他处理亲情的手段丝毫未见长进,依旧是少年时的那一招,放浪不羁的私生活,穷凶极恶的奢侈挥霍,甚至于任性草率地宣布订婚。
可惜,这些全都影响不到唐湛,他永远是一副舒缓从容,极为淡定,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
唐迦南最痛恨的,就是他的这种淡定。
现在,唐湛终于不淡定了,听到他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飞来纽约,他总算如愿以偿,可他为什么会感觉到无限酸楚?
他看向舱外那片蔚蓝明净的天空,重重叠叠的洁白流云,慢慢变成丝丝袅袅的烟云被抛在身后,往事自他的脑海风驰电掣一般飞掠而过。
二十年,只如一瞬间。
他似有所悟,忍不住轻轻侧过头,斜瞥了父亲一眼。
唐湛低垂着头,微微下垂的嘴角,给人一种悲哀的意味。
此刻他的心里,确实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他已经五十岁了,一个人所能经历的绝大部分东西,他差不多都已经历了。
昔日的雄心豪情已渐渐熄了,他走过漫长时光,终于找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权势地位,而是曾经被他忽略多年的家人和亲情。
他很愿意为过去错失的时光弥补,奈何儿子却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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