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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景终归没有差到连他这种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要挨饿的地步,而除了生活所需的东西之外,在索万这样一个小小的镇子上,钱能买来的东西无法为他赢得更多的尊敬。
哦,尊敬。
友人想了想,这倒是他的心里话了。
一直以来他显得没有年轻时那么快活,是因为无法得到与他的期望所符合的敬意吗?
“不,他们很尊敬我,但这与我想要的相差甚远。
索万的人们也很尊敬我的父亲和叔叔,从上到下都是如此。
我对此有别的想法并非是因为我认为他们不值得尊敬,而是因为所有的这些尊敬都是冲着我的姓氏来的,我拥有这个姓氏,但它得到的尊敬不完全属于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友人在尝试着理解这种弯弯绕绕的醉话,而阿列克谢继续说。
“我家里的人世世代代做的都是差不多的工作,称量粮食和钱币,讲和矛盾,宣教,为人拟约、写信,算账,为修道院抄书,一直到我父亲开始做一个小小的长官,意味着除了做所有这些事以外还要把一百根线从同一个针眼里穿过去,还不能把它们绕到一块。
我所有的工作都无法证明我自己作为一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你明白这种意思吗?我的父亲教我识字时曾经告诉我,识字的人能做的工作有一种灵光和火焰,识字的人和那些卖力气、卖腿脚的人有根本的不同。
这是我这么多年也无法理解的。
所有的工匠归根结底都是用某种方式熟悉地使用自己的手指和腿脚,把一块铁熟练地锻好,把一块石头准确地雕出形状。
可是我所做的事和这些依赖熟练就能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呢?我同样在按着已经有的办法重复着自己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事。
不瞒你说,我有一次在送冬节上喝了个大醉,风吹过来我几乎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是第二天我发现自己把所有的账目都理得清清楚楚,那些字都是我自己写下来的。
我的意思是,这和一个半辈子都在海上的水手,他即使喝得忘了自己是谁仍然能把船开回港有什么区别呢?”
“嗨,兄弟,你当初也许就该去侍奉神,你能成为一个特别好的演讲家。”
“我在修道院里待过十几年,哎,不说也罢。
我想成为一个值得被尊敬的人,人们尊敬我那‘有灵光和火焰的工作’,当然也尊敬我这点可怜的权力,但我自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用盐雕的饰物,随时会被雨水溶化。
你知道镇务官里有几个能撑得过十年吗?我知道的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叔叔,他几乎把自己做成了一台只能走直线的马车。”
“兄弟,你想得太多了,这简直是种病,治你这种病最好的药就是家庭生活,你知道吗?单身汉的生活虽然快乐,但终归不长久,而且像你这样的人足可以娶一个身份和样貌都好的女人。”
阿列克谢歪着头看着他的朋友,露出了一个带点嘲弄的笑容,结束了这场对话。
现在,阿列克谢的脚下一点一点地在静河冰冻的河面上挪动,脑袋里不断地想起这些混乱的回忆,在这些回忆里他曾经毫无保留地吐露过自己。
他经常把回忆拿出来反刍,这是他谨慎地对待过去生活的方式。
阿列克谢很清楚这些过往的经历叠床架屋地构成了他现在的灵魂,因此他把这些回忆打扫得清清楚楚,不肯让它们面目模糊。
静河的封冻看不出深浅,他们小心翼翼地敲着冰面前进。
一声雷声传来,然后阿列克谢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不是雷声,而是脚下的冰因为天气回暖互相挤压后崩裂发出的声音。
来自脚下的雷声刚刚过去,他就眼见着淡青色的冰上出现了一条游走的蛇一般的白色凸起裂痕,阿列克谢往冰面上一趴,把走在他前面的教士的脚脖子猛地一拽。
冰面打滑,这一拽就把这位教士也带趴倒了。
他顾不及更远的人了,因为裂缝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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