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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不难想象沈易当时的激动,却很难想象他此刻的安静。
苏棠直觉得有股寒意在她的身体里弥漫开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冷的,冷得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苏棠有一肚子带着粗口的疑问,一个字也顾不上说,匆匆走进病房。
病房已经被仔细地整理过了,不属于病房统一配置的医疗仪器都已经被清出了病房,崭新的床上用品一丝不苟地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桌面地面和橱柜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切不属于医院的东西都被收进了一个编织袋里,随意地堆放在一进门处的墙根底下,利落得有些无情。
沈易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向来挺直的脊背以苏棠从未见过的弧度深深地弓着,两腿支撑着手肘,两手支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整个人静静地蜷在穿窗而入的夕阳余晖中,仿佛是被孤零零地丢在一个只剩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苏棠鼻尖一酸,走过去在他肩上轻拍。
掌心触到他肩膀的一瞬间,这副雕塑一般安静的身体突然像触电一般大幅地颤了一下,蜷起的腰背一下子绷直了起来。
苏棠不等他反应,结结实实地把他抱住了。
沈易在她的拥抱中僵了数秒,突然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搂住苏棠的腰,紧紧搂着,把头深深埋进苏棠怀中,像在外面被人狠狠欺负的孩子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一样。
沈易的脸紧贴在她的怀里,深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带出一团团湿润的热度,渐渐渗透她单薄的衣物,熨烫着她胸前的皮肤。
“不怕,不怕……”
苏棠把下颌轻挨在沈易的头顶,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起起伏伏的脊背,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口中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沈易还是在安慰自己。
沈易在她怀中埋了好一阵子,松开手抬起头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几乎落尽了,整个病房陷在一片昏黄里,苏棠还是清楚地看到,沈易的目光落在她已经哭花的脸上时意外的凝滞了一下。
苏棠也愣了一下。
沈易的眼睛微红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无力而黯淡的,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泪痕。
苏棠不由自主地想要亲手触摸一下那片没有水痕的眼底,刚抬起手,就被沈易握进手心,送到唇边,在这只刚刚一直温柔地在他脊背上安抚的手上轻吻。
苏棠呆呆地看着他,“沈易……”
沈易抬头望着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柔地抚过她被眼泪糊得湿乎乎的脸颊,细细地擦抹干净,然后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把唇角往上提起一弯很浅的弧度,勉强形成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沈易松开她的手,用手语缓缓地对她说话。
——放心,我很好,谢谢你陪我难过。
苏棠轻咬唇角忍过心里一阵短促而强烈的揪痛,一把捉起沈易的手。
“走吧。”
光线虽暗,这样短的句子沈易还是读得出的。
沈易顺着苏棠的拉拽站起身来,却用了些温和的力气拽停了苏棠的脚步,轻挣开苏棠的手,从身上拿出手机,缓慢流畅地敲下一些字,有些抱歉地递给苏棠。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医院。
蒋大夫领走了我妈妈的遗体,我刚才去找她的时候有些冲动,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我需要再冷静一会儿,然后再去找她谈谈,如果谈不成功,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
苏棠狠愣了一下。
他一个人埋头在这里坐着,不是在伤心难过,而是在反省自己失控的情绪,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棠紧抿着嘴唇,低头重重地打下一行字。
——你已经冷静够了,我陪你去找她。
沈易看得一怔,眼眸在昏暗中微微一亮,刚要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蹙眉摇了摇头,抬手在苏棠肩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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